《春秋》 永平道元禪師
洞山悟本大師因僧問:“寒暑到來,如何回避?”師云:“何不向無寒暑處去?”僧云:“如何是無寒暑處?”師云:“寒時寒殺闍梨,熱時熱時殺闍梨。”此(一段)因緣曾多有商量,而今當多功夫(參學)之!佛祖必來參;參來者,是佛祖也。西天東地古今之佛祖,多以此(一段)因緣為現成之面目。此(一段)因緣之面目現成者,則是佛祖(之)公案也。
洞山悟本大師因僧問:「寒暑到來,如何回避?」悟本大師說:「何不向無寒暑處去?」僧問:「如何是無寒暑處?」悟本大師說:「寒時寒殺闍梨,熱時熱時殺闍梨。」(即是說:於佛道一元境,處『寒』法時節是全然一相,處『熱』法時節也是全然一相) 此一段因緣多方曾討論,而今日當多用功夫參學!佛祖必來參;參來的,是佛祖師。西天東地古今的佛祖師,多以此一段因緣為現成的面目。此一段因緣的面目現成,則是佛祖(一元境)的公案。
(這則公案許多禪師從洞山所說的偏(法相)正(法性)五位關係說明,但道元認為用正偏來描述性相仍落在二元性的窟宅,並不是洞山所要說的佛道一元性的性相一如。)
然則,僧問“寒暑到來,如何回避”(之意),須詳參!謂正當寒到來時,正當熱到來時,參詳看也。此寒暑,渾寒渾暑,共自寒暑也。自為寒暑故,到來時則由寒暑之頂顛到來也,由寒暑自之眼睛現前也。此頂顛上,是無寒暑之處也;此眼睛裡,是無寒暑處也。
然而,僧問『寒暑到來,如何回避』(指如何不使緣起法落入二元性時節)的意思,須詳參!應參詳看,所謂正當寒到來時,正當熱到來時。此寒暑的,純寒純暑,皆是各自寒暑(即各依真如法位)。因是自為寒暑,到來時則由寒暑的頂顛(識性恁麼緣起一元境)到來,由寒暑自的眼睛(即依真如法緣起的一如)現前。此頂顛上,是無寒暑之處;此眼睛(識性所緣真如法)裡,是無寒暑處。
高祖道之“寒時寒殺闍梨,熱時熱殺闍梨”者,是(寒暑)正當到時之消息也。謂寒時雖道寒殺,然熱時則非必熱殺道也。寒也徹蒂寒也,熱時徹蒂熱也。縱參得萬劫之回避,然尚是以頭換尾也。寒是祖宗之活眼睛也,暑是先師之暖皮肉也。
高祖說的『寒時寒殺闍梨,熱時熱殺闍梨』,是寒暑正當恁麼時(一元性的全然)的消息。說寒時雖說是寒殺,然而熱時則非必說是熱殺(即是說佛法不落入二元性,說『寒時』,則不有『熱時』的立錐之地)。是寒也徹蒂寒,是熱時徹蒂熱。縱參得萬劫(緣起二元性的萬法)的回避,然尚是以頭換尾(即仍在二元性的能所中打轉)。寒是祖宗的活眼睛,暑也是先師的暖皮肉(即寒暑都是識心所依的真如法位)。
淨因枯木禪師嗣芙蓉和尚,諱法成和尚,云:“眾中商量道,這僧問既落偏,洞山答歸正位。其僧言中知音,卻入正來,洞山卻從偏去。如斯商量,不唯謗讀先聖,亦乃屈沉自己。不見道,聞眾生解,意下丹青,目前雖美,久蘊成病。大凡行腳高士,欲窮此事,先須識取上祖正法眼藏。其餘佛祖言教,是什麼熱碗鳴聲?雖然如是,敢問諸人,畢竟作麼生是無寒暑處?還會麼?玉樓巢翡翠,金殿巢鴛鴦。”
淨因枯木禪師嗣芙蓉和尚,諱法成和尚,說:「眾中商量道,這僧問既落偏,洞山答歸正位。其僧言中知音,卻入正來,洞山卻從偏去。如斯商量,不唯謗讀先聖,亦乃屈沉自己。不見道,聞眾生解,意下丹青(指仍屬第六意識的二元慮知分別),目前雖美,久蘊成病。大凡行腳高士,欲窮此事,先須識取上祖正法眼藏。其餘佛祖言教,是什麼熱碗鳴聲?雖然如是,敢問諸人,畢竟作麼生是無寒暑處?還會麼?玉樓巢翡翠,金殿巢鴛鴦(是指一元境的佛法是依真如法位緣起法相的一如)。」
師是洞山之遠孫,祖席之英豪也。然則,個個多誤,於偏正之窟宅,迴誡禮拜高祖洞山大師。佛法若由偏正之商量相傳,如何至今日?或野貓兒,或田庫奴,尚未參究洞山之堂奧。不曾行李佛法道閫之徒,錯謂洞山有偏正五位接人。此是胡說亂說也,不可見聞!但當參究上祖之有正法眼藏。
枯木禪師是洞山的遠孫,是祖席的英豪。然而,後輩個個多誤,於偏(法相)正(法性)的窟宅,迂迴教誡禮拜高祖洞山大師。佛法若由偏正(能所二元性)的商量相傳,如何至今日?都是些野貓兒,或是田庫奴,尚未參究洞山的堂奧。不曾行履佛法道門檻之徒,錯說洞山有偏正五位接人。此是胡說亂說,不可見聞!但當參究上祖的有正法眼藏。(『洞山五位』是用以說明修行的次第,非如棒喝般用以說明性相而接人。)
慶元府天童山宏智禪師,嗣丹霞和尚,諱正覺和尚。云:“若論此事,如兩家著棋相似。你不應我著,我即瞞汝去也。若恁麽體得,始會洞山意。天童不免下個注腳:裡頭看勿寒暑,直下滄溟瀝得幹。我道巨鼇能俯拾,笑君沙際弄釣竿。”
慶元府天童山宏智禪師,嗣丹霞和尚,諱正覺和尚。說:「若論佛道此事,如兩家下棋相似。你不應我著,我即瞞汝去。(即緣起法的性相是『敵手知音。當機不讓』) 若恁麽體得,始會洞山意。天童不免於佛道一元境下個注腳:裡頭看無寒暑,直下滄溟瀝得乾。我道巨鼇(佛性的緣起識性)能俯拾,笑君沙際弄釣竿。」(《宏智廣錄》卷四)
且著棋非無,作麼生是兩家?若言兩家著棋,則應是八目。若是八目,不著棋如何?當說者,須如是說:“著棋一家,敵手相逢。”雖言如是,然今宏智道:“你不應我著”之意,須致心功夫,須渾身參究。謂“你不應我著”者,即謂你不應是我也;“我即瞞汝去也”者,即莫放過也。泥裡有泥,蹈者洗足,又洗纓。珠裡有珠,光明則照他照自。
且說下棋非無,怎麼說是(性相)兩家?若說是兩家下棋,則應是八目(道元不認為這是好比喻。不知古時規矩?按今時規矩,應該要受先,白棋再倒貼八目)。若是八目,不下棋如何?當說者,須如是說:「下棋一家,敵手相逢。」雖說如是,然今宏智說:『你不應我著』的意思,須致心功夫,須渾身參究。所謂『你不應我著』,即是說你不應是我(即『我今不是渠』的『性非是相』);『我即瞞汝去也』,即是莫放過(即『渠今正是我』的『相即是性』)。泥裡有泥,蹈者洗足,又洗纓。珠裡有珠,光明則照他照自。(即識性依真如法緣起法相是相中有性,識性的恁麼緣起自在是金剛經的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』。)
夾山圓悟禪師,嗣五祖法眼禪師,諱克勤和尚。云:“盤走珠珠走盤,偏中正正中偏;羚羊掛角無蹤跡,獵狗繞林空踧蹈。”今“盤走珠”之言,是光明絕後,古今罕聞者也。古來只道:如盤走珠,無有住著。羚羊今掛角于空,林今繞獵狗。
夾山圓悟禪師,嗣五祖法眼禪師,諱克勤和尚。說:「盤(識性依真如法界)走珠(緣起法相)珠走盤,偏中正正中偏;羚羊掛角無蹤跡,獵狗繞林空踧蹈。」(《圓悟禪師語錄》卷十九 頌古) 今『盤走珠』的說法,是光明絕後,古今罕聞的。古來只說:如盤走珠,無有住著(即一元境緣起法是金剛經的『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』)。羚羊今掛角於空,林今繞獵狗。(是指緣起法的緣起像是『盤走珠珠走盤』但只見其相不見其性,是如幻般緣起;然而這羚羊、獵狗都是性相一如的盤上珠,羚羊是依於空的真如法,獵狗也為真如法林所纏繞)
慶元府雪竇山資聖寺明覺禪師,嗣北塔柞和尚,諱重顯和尚。云:“垂手還同萬仞崖。正偏何必在安排?琉璃古殿照明月,忍俊韓狗空上階。”雪竇者,雲門三世之法孫也,可謂飽參之皮袋。今道“垂手還同萬仞崖”,雖顯奇絕之標格,然未必可然。今僧問山示之因緣,未必是垂手不垂手,未必是出世不出世,況用偏正道哉?若不用偏正之眼,則於此因緣,若無下手之處。如無參請之巴鼻者,乃依不至高祖之邊域,未覷見佛法之大家之故也。更須拈來草鞋參請。請休止亂謂高祖之佛法當為偏正五位!
慶元府雪竇山資聖寺明覺禪師,嗣北塔柞和尚,諱重顯和尚。說:「垂手還同萬仞崖。正偏何必在安排?琉璃古殿照明月,忍俊韓狗空上階。」(《雪竇頌古》第四十三,這裡道元不認同雪竇用偏正五位來說明) 『雪竇』,是雲門三世的法孫,可謂飽參的皮袋。今說『垂手(緣起法境)還同萬仞崖(指真如法境)』,此言雖顯奇絕的標格,然未必如此(即緣起法仍有一境四心的差異)。今僧問洞山示的因緣,未必是說垂手不垂手(展手與垂手同義,係為人度生的化他門),未必是說出世不出世,況用偏正(能所二元性)說呢?若不用二元偏正的法眼,則於此因緣,若無下手之處。如無參請的巴鼻(善知識)的,乃是依不至高祖的邊域,是未覷見佛法的大家。更須拈來參師請教。請休止亂說高祖的佛法當為偏正五位!
東京天寧長靈禪師守卓和尚云:“偏中有正正中偏,流落人間千百年;幾度欲歸歸未得,門前依舊草芊芊。”此亦雖勉強道取偏正,然且能拈來。拈來者非無,如何是偏中有?
東京天寧長靈禪師守卓和尚說:「偏中有正正中偏,流落人間千百年;幾度欲歸歸未得,門前依舊草芊芊。」此亦雖勉強說明偏正,然且能拈來。拈來者非無,如何是偏中有(即性相一如)?(《長靈守卓禪師語錄》)(道元是說:守卓禪師詩句能說出緣起法都是落入世間二元性,且至少能說出緣起法有識性的『偏中有正』,但未能說出『偏中有』的性相一如。)
潭州大溈佛性和尚,嗣圓悟,諱法泰。云:“無寒暑處為君通,枯木生花又一重,堪笑刻舟求劍者,至今猶在冷灰中。”此道取,聊有踏著、戴著公案之力量。泐潭湛堂文准禪師云:“熱時熱殺寒時寒,寒暑由來總不幹;行盡天涯諳世事,老君頭戴豬皮冠。”且問:作麼生是不幹底道理?速道!速道!
潭州大溈佛性和尚,嗣圓悟,諱法泰。說:「無寒暑處為君通,枯木生花又一重,堪笑刻舟求劍者,至今猶在冷灰中。」(《禪宗頌古聯珠通集》卷二十四) 這個說明(佛道一元性並非於二元性的刻舟求劍者所能知道),有些許踏著、戴著公案的力量。泐潭湛堂文准禪師說:「熱時熱殺寒時寒,寒暑由來總不幹;行盡天涯諳世事,老君頭戴豬皮冠。」(《禪宗頌古聯珠通集》卷二十四) 且問:怎麼說是不幹底道理?速道!速道!(於佛道一元是「熱時全然熱、寒時全然寒」,不幹是不落入二元凡塵的寒暑分別)
潮州何山佛燈禪師,嗣太平佛鑒慧勤禪師,諱守徇和尚。云:“無寒暑處洞山道,多少禪人迷處所;寒時向火熱乘涼,一生免得避寒暑。”此師雖是五祖法眼禪師之法孫,然(其言者),則如小兒子之言語。是故,“一生免得避寒暑”,爾後當有老大成風。謂一生者,盡生也;避寒暑者,脫落身心也。
潮州何山佛燈禪師,嗣太平佛鑒慧勤禪師,諱守徇和尚。說:「無寒暑處洞山道,多少禪人迷處所;寒時向火熱乘涼,一生免得避寒暑。」(《禪宗頌古聯珠通集》卷二十四) 此師雖是五祖法眼禪師的法孫,然其說的『寒時向火熱乘涼』,則如小兒子的言語在二元中打轉。所以,『一生免得避寒暑』,爾後當有老大成風,久蘊成病。所謂『一生』,是盡生;『避寒暑』,是脫落身心。
大凡諸方之諸代(學人),以如是鼓兩片皮為事,雖供達頌古,然未覷見高祖洞山之邊事。所以者何?依其尚不知佛祖之家常中寒暑當如何,故亂曰“乘涼”、“向火。”尤可憐者,汝在老尊宿之身邊,聞取什麼是寒暑?可悲祖師道廢!知此寒暑之形段,經歷寒暑之時節,使得來寒暑,更當頌古、拈古高祖為示之道。未然者,則知是(己)非。俗尚知日月,保任萬物,有聖人賢者之種種,有君子與愚夫之種種。莫錯會佛道之寒暑尚須與愚夫之寒暑等。直須勤學之!
大凡諸方的諸代學人,以如是鼓兩片皮為事,雖供達頌古,然未覷見高祖洞山的邊事。所以者何?依其尚不知佛祖一元境的家常中寒暑當如何,故亂說『乘涼』、『向火』。尤可憐的是,你在老尊宿的身邊,聞取什麼是寒暑?可悲祖師道廢!知此寒暑的形段,經歷寒暑的時節,使得來寒暑,更當頌古、拈古高祖為示的一元性佛道。未如此的,則知是己非。俗尚知日月,保任萬物,有聖人賢者的種種,有君子與愚夫的種種。莫錯會佛道的一元性寒暑尚須與愚夫二元性的寒暑等。直須勤學之!
參考資料:
《正法眼藏》道元著,何燕生譯註,宗教文化出版社,2003年11月。書號:ISBN
7-80123-557-6/B*17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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