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畫餅》永平道元禪師
以諸佛是證故,諸物是證也。然則,(諸佛與諸物)非一性,非一心。雖非一性,非一心,然證時,則(諸佛心)證(與諸物之)證不相妨礙,(各自)現成也。現成時,則(諸佛之)現(與諸物之)現不曾相接而現成。此是祖宗之端的也。莫舉一、異之測度以為參學之力量。
因為諸佛是恁麼的心證(有情識依佛性真如識的一元性),所以諸物也是恁麼的法證(依真如法緣起法相也是一元性)。然而,諸佛(有情識處佛性真如白淨識)與諸物(緣起法相依於真如法位)非一性(兩者非相同的真如法性),非一心(也不是同一的識性)。雖非一性,非一心,然而恁麼的行證(一元性的性相一如)時,則諸佛心證與諸物法證不相妨礙,各自現成。現成時,則諸佛的現成與諸物的現成不曾相接而現成(即識性與佛性真如識的一元性,與真如法位與緣起法相的一元性,是一如的公案現成,但也各自成就一如)。此是祖宗的重要法教。對法的公案現成莫舉是一、是異的測度以為參學的力量。
是故曰:“一法才通萬法通。”所云之“一法通”者,非奪卻一法之從來面目,非令一法相對,非令一法無對。令其無對者,是相礙也。令通通不礙,則一通是,萬通是也。一通者,一法也;一法通,是萬法通也。
所以說:「一法才通萬法通。」所說的『一法通』,非改變一法的從來面目,非令一法相對,非令一法無對(即絕對,指誤認緣起法就是實相的真如法)。令其絕對的,是相礙(即實相法就不會有生滅變化)。令通通不礙,則是一通,是萬通。『一通』,就是一法(一元性);一法通,是萬法通(一元性的有差別而無分別)。(這裡道元要說的是:緣起法相是識心依真如法位緣起的空花,所以不落入相對,絕對的概念;恁麼的緣起法是一元性的,就是一的相通無礙。)
古佛言:“畫餅不充饑。” 參學此道之雲衲霞袂,自此十方來之菩薩、聲聞,名位不一,自彼十方來之神頭鬼面,皮肉厚薄,(彼等)雖是古佛今佛之學道,然是樹下草庵之活計也。是故,正傳家業,或曰:以經論學業不得令真智熏習,故如是言。或理解曰:以言三乘、一乘之教學更非三菩提,而恁麽言。大凡以謂假立之法真用不著,而理解有恁麽之道取,大錯也!不正傳祖宗之功業,昧于佛祖之道取也!不明此一言,誰能聽許參究餘佛之道取哉?
古佛說:「畫餅不充饑。」(《景德傳燈錄》卷十一 香嚴智閑禪師章) 參學此道的雲衲霞袂,自此十方來的菩薩、聲聞,名位不一,自彼十方來的神頭鬼面,皮肉厚薄,彼等雖是古佛今佛的學道,然是樹下草庵的修行活計(即十方來的修行者都是遵循此理「畫餅不充饑」,而下功夫實修的)。所以,正傳家業,或說是:以經論學業不得令真智熏習,所以古佛如是說。或理解說是:以談論三乘、一乘的教學更非三菩提,而這樣說。大凡以所謂『假立的法真用不著』,而理解有這句話,是大錯了!不正傳祖宗的功業,昧於佛祖的說法了!不明白這一句話,誰能聽許參究餘佛的說法呢?
蓋道取“畫餅不能充饑”者,比如道取“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”,比如道取“是什麼物恁麽來”,比如言“吾常於是切。”且當如斯參學之!“畫餅”之道取,見來者尚少,知及者全無。為何恁麽知之?當勘檢從來一枚、二枚之臭皮袋,皆不及疑著,不及親覲,只如不側耳鄰談而不管。
蓋說明『畫餅不能充饑』的,就比如是說『諸惡莫作,眾善奉行』,比如是說『是什麼物恁麽來』,比如說『吾常於是切』。且當如斯參學之!(道元是要說:這句話要像其他的公案語一樣的參究它)『畫餅』(即是指緣起法的公案現成)的說明,見到的尚少,能知道真正意義的全無。為何這麼的知道呢?當勘檢從來一枚、二枚的臭皮袋,皆不及懷疑著,不及親覲,就像不側耳鄰談而不管。
謂“畫餅”者,須知有父母所生之面目,有父母未生之面目。用米麵而令作法之正當恁麽,雖非必生、不生,然是現成成道之時節也。不可參學為拘牽於去來之見聞。畫餅之丹鸌,須與畫山水之丹鸌等之。謂畫山水者,用青丹;畫畫餅者,用米麵。以恁麽故,其所用同,功夫等也。
所謂『畫餅』,須知有父母所生的面目(緣起法相),有父母未生的面目(所依的真如法性)。用米麵(指真如法位)而令作法的正當恁麽緣起,雖非必生、不生(因為緣起法相雖依真如法位緣起,但會因識性而異),然是現成成道的時節(即真如法必存於公案現成的一如相中)。不可參學為拘牽於是去來的見解(即是說:『畫餅』的當下,就是依真如法材料而有『畫餅』法的現成,而不可錯認於過去的見解)。畫丹鸌(紅色水鳥)餅的,須與畫丹鸌山水的相同。所謂『畫山水』的,用青丹;『畫畫餅』的,用米麵。因是恁麽(依真如法位緣起),其所用同,功夫也相同。
然則,今道著之“畫餅”,即一切之糊餅、菜餅、乳餅、糍餅等,皆是由畫圖現成。須知畫等、餅等、法等也。是故,今所現成之諸餅,共是畫餅。此外求之,終不相逢,未拈出也。一時現,而一時不現。然非老少之相,非去來之跡,而於這頭,畫餅以國土顯現而成立也。
然而,今日說到的『畫餅』(即是指緣起法的公案現成),即是指一切的糊餅、菜餅、乳餅、糍餅等,皆是由畫圖現成。須知道畫等、餅等、都是法等。所以,今日所現成的諸餅(緣起法萬象),都是畫餅。此外求之,終不相逢,未拈出(也就是說:大千世界的萬象都是依真如法位緣起的法相,都是一合相的畫餅,若不是的,就不會出現於世)。緣起法是依真如法位的一時現,而一時不現。然緣起法非老少(時間)的相,非去來(有我實相的起滅)的跡,而是於這緣起法界,畫餅以國土(指有時界的一如相公案現成)顯現而成立。
“不充饑”者,饑雖非十二時使得,然不有相見畫餅之便宜;吃著畫餅,終無止饑之功。以無與饑相待之餅,無與餅相待之餅故,活計則不流傳,家風則不流傳。饑亦是一條拄杖,橫擔豎擔,千變萬化;餅亦是一身心現,青黃赤白,長短方圓。今畫山水,用青綠丹鸌,用奇岩怪石,用七寶四寶;畫餅之經營,亦復如是。畫人,用四大五蘊;畫佛,非但用泥龕土塊,亦用三十二相,用一莖草,用三祗百劫之熏習。以如是圖來一軸畫佛故,一切諸佛,皆是畫佛也;一切畫佛,皆是諸佛也。畫佛與畫餅,須得檢點!何為石鳥龜?何為鐵拄杖?何為色法?何為心法?須審視功夫參究!恁麽功夫(參究)時,生死去來,悉是畫圖;無上菩提,即是畫圖。大凡法界、虛空,皆無不是畫圖。
『不充饑』的道理,是饑雖非十二時功德法用,然不有相見畫餅的方便(即『饑』法位的緣起法是不相應於『畫餅』的緣起法);吃著畫餅,終無止饑的功德。因為無與饑相待的餅(指真如法位),無與餅相待的餅,活計則不流傳,家風則不流傳(即是說:饑跟餅都是依真如法位緣起法,如果沒有支撐它們的真如實法,就沒有緣起法的空花相)。饑亦是一條拄杖(依真如實法緣起的法),橫擔豎擔,千變萬化;餅亦是一身心現(也是依真如實法緣起的法),青黃赤白,長短方圓。今日畫山水的緣起法相,可用青綠丹鸌,可用奇岩怪石,可用七寶四寶;畫餅的經營,亦復如是。畫人,用四大五蘊;畫佛,非但用泥龕土塊,亦用三十二相,用一莖草,用三祗百劫的熏習。用『如是圖』(即依真如法位緣起法相)來畫一軸佛,一切諸佛,皆是畫佛;所以一切畫佛,皆是諸佛。畫佛與畫餅都是性相一如的公案現成,須得檢點!何為石鳥龜(禪語『石鳥龜解語』,指不落意識二元分別的一元性)?何為鐵拄杖(依真如法緣起法相的一如相)?何為色法?何為心法?須審視功夫參究!恁麽功夫參究時,生死去來緣起滅,悉是畫圖(即是指緣起法的公案現成);無上菩提,即是畫圖。大凡法界、虛空,皆無不是畫圖。
古佛言:“道成白雪千扁去,畫得青山數軸來。” 此是大悟之話也,辦道功夫現成之道底也。是故,得道之正當恁麽時,以“青山”、“白雪”名為數軸而畫圖來也。一動一靜,無非畫圖。我等而今之功夫(辦道),但由畫而得也。十號、三明,是一軸畫;根、力、覺、道,是一軸畫。若言畫非實,則萬法皆非實;萬法皆非實,則佛法非實。佛法若實,畫餅則當是實。
古佛說:「道成白雪千扁去,畫得青山數軸來。」 此是大悟的話,辦道功夫現成的說話。所以,得道的正當恁麽(性相一如的當下)時,以『青山』、『白雪』為名而畫圖數軸來。一動一靜,無非畫圖(即是指緣起法的公案現成)。我等當下的功夫辦道,但由畫而得。十號、三明,是一軸畫;五根、五力、七覺支、八正道,是一軸畫。若說畫非實,則萬法皆非實;萬法皆非實,則佛法非實。佛法若實,畫餅則當是實。
雲門匡真大師因僧問:“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談?”師曰:“畫餅。” 此道取,須靜心功夫(參究)!畫餅既現成,則當有說著“超佛越祖之談”之祖師,當有不聞著之鐵漢,當有聽得之學人,有現成之道著。今糊餅之展事投機,必是畫餅二枚三枚。有超佛越祖之談,有入佛入魔之分。
雲門匡真大師因僧問:「如何是超佛越祖(指佛向上的真如法恁麼)的談論?」匡真大師說:「畫餅。」 這種說法,須靜心功夫參究!畫餅既是佛法現成,則當有能說明『超佛越祖之談』的祖師(指能現真如法的佛真如識性),當有不聽聞著的鐵漢(指真如法位),當有聽得的學人(指能緣真如法的有情轉識),有現成的說法(指公案現成的緣起法相)。今糊餅的展事投機,必是畫餅二枚三枚(即依真如法位的緣起法相,因識而異)。有超佛越祖(真如法位)的談論,就有入佛(即由佛白淨識而緣起一元性)、入魔(即由有情識緣起二元性)的分別。
先師道:“修竹芭蕉入畫圖。” 此道取,雖超越長短,然同是有畫圖參學之道取也。“修竹”者,長竹也。雖是陰陽之運,然令陰陽而運者,則有修竹之年月。其年月陰陽,計之而不可得。大聖雖覲見陰陽,然大聖不能測度陰陽之事,以陰陽同是法等、測度等、道等故。非關乎今外道、二乘等心目之陰陽。此是修竹之陰陽也,修竹之步曆也,修竹之世界也。為修竹之眷屬,有十方諸佛。須知天地乾坤者,即修竹之根莖枝葉也,故令天地乾坤而長久,令大海須彌,盡十方界而堅固,令拄杖竹笆而“一老一不老。”“芭蕉”者,以地水火風空、心意識智慧為根莖枝葉、花果光色故,其帶秋風而於秋風中破綻,不剩一塵,可謂淨潔。眼裡無筋骨,色裡無膠離。有當處之解脫,尚不為速疾所拘牽,亦不及須臾刹那等論。舉此力量,令地水火風而活計,令心意識智而大死。是故,此家業中,以春秋冬夏為調度受業而來也。
先師如淨和尚說:「修竹芭蕉入畫圖。」(《如淨和尚語錄》「再住淨慈寺錄」) 先師這種說法,雖是有落入長短法相的二元性,然同是有畫圖(依真如法位緣起法相)參學的說明。『修竹』,是長竹。長短的概念雖是陰陽相對二元性的行運,然令陰陽二元性而運行的,則有修竹的年月時節(即是說:真如法位應該也是『類之弗齊』,但這一元性中的『類之弗齊』不能用二元性長短的相對概念)。其年月陰陽,計之而不可得(即真如法位的『類之弗齊』時節,是不可得知的)。處一元性的大聖(識心)雖覲見『類之弗齊』的陰陽,然而大聖不能測度陰陽的事,因為陰陽同是一元性的法等、測度等、道等。這種一元性『類之弗齊』的陰陽,非關乎今日外道、二乘等心目的陰陽。此是修竹的陰陽,修竹的步曆,修竹的世界(即依真如法位差別相恁麼緣起的)。同為修竹的眷屬,有『類之弗齊』的十方諸佛。須知天地乾坤,即是修竹(識心緣起真如法當下,大千世界萬象也跟著現成)的根莖枝葉,故令天地乾坤而長久,令大海須彌,盡十方界而堅固,令拄杖竹笆而『一老一不老』(『老』是指依真如法位緣起的法相,『不老』指真如法位。《景德傳燈錄》卷二十九 洞山良价語:「道無心合人,人無心合道,欲識個中意,一老一不老。」)。『芭蕉』,是以地水火風空、心意識智慧為根莖枝葉(由六大恁麼的真如法)、花果光色(都是佛性真如光明的現成),其帶有秋風(即於『秋風』真如法位時節),就於秋風中破綻,不剩一塵,可謂淨潔。眼裡無筋骨,色裡無膠離(指無真如法位的時節,就無緣起的法相,是『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』) (《宏智廣錄》卷四「眼裏無筋一世貧,參!」)。這種佛道的依真如法位緣起的一如相是有當處的解脫,尚不為速疾所拘牽,亦不及須臾刹那等論。舉此力量,令地水火風(指真如法)而活計(指緣起法相),令心意識而大死(即不落入二元性分別)。所以,此『芭蕉』緣起法家業中,以春秋冬夏(指真如法位時節)為調度受業而來。
今“修竹芭蕉”之全消息,是畫圖也。由此,聞著竹聲而大悟者,龍蛇皆應是畫圖。不可疑著為聖凡之情量。那杆得恁麽長,這杆得恁麽短;這杆得恁麽長,那杆得恁麽短。此皆是畫圖故,長短之圖,必相符焉。有長畫,不無短畫。此道理,須明參究!唯正盡界盡法是畫圖故,人法由畫現,佛祖由畫成。
今『修竹芭蕉』的全消息,是畫圖。由此,聞著竹聲而大悟的(指如香嚴志閑的悟道因緣),龍蛇皆應是畫圖。不可疑著為聖凡的情量(即是說:悟道的當下是識心依真如法位緣起法相的一元性,不可再落入所依真如法性是聖、緣起法相是凡的二元性)。那杆得恁麽長,這杆得恁麽短;這杆得恁麽長,那杆得恁麽短(指依真如法位的緣起是『此有故彼有,此無故彼無』。《景德傳燈錄》卷十五
清平令遵章,翠微無學禪師語)。因為皆是畫圖,長短的圖,必相符耶(指長短的法相,只是依著真如法位恁麼緣起,無關於二元性的概念)。有長畫,不無短畫。此道理,須明參究!因盡界盡法是畫圖,人法由畫現,佛祖由畫成。
是故,若非畫餅,即無充饑之藥;若非畫餅,則不相逢於人;若非畫餅,則無力量。大凡充于饑,充於不饑,不充饑,不充不饑,若非畫餅,則不得也,不道也。須參學這個即是畫餅!參學此宗旨時,則可聊於身心究盡轉物無轉之功德。若此功德尚未現前,乃學道之力量尚未現前也,令此功德現前,是證畫現成也。
所以,若非畫餅(即是指緣起法的公案現成),即無充饑的藥;若非畫餅,則不相逢於人(指沒有可緣起真如法,則人識心就無從顯緣起法);若非畫餅,則無緣起恁麼力量。大凡充於饑,充於不饑,不充饑,不充不饑,若非畫餅恁麼力量,則不得其功德法用,不說得其道理(即是說:所有緣起法都是依著真如法位經恁麼的運作力量)。須參學這個即是畫餅!參學此意義時,則可明瞭於身心究盡轉物無轉(法的緣起緣滅)的功德。若此功德尚未現前,乃學道的力量尚未現前,令此功德現前,則是證畫現成。
參考資料:
《正法眼藏》道元著,何燕生譯註,宗教文化出版社,2003年11月。書號:ISBN
7-80123-557-6/B*17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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