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眼睛》 永平道元禪師
拈來億千萬劫之參學而使其團欒，是八萬四千之眼睛也。先師天童古佛住瑞岩寺時上堂示眾云：“秋風清，秋風明。大地山河露眼睛，瑞岩點瞎重相見，棒喝交馳驗衲僧。”
拈來億千萬劫的參學而使其團欒(圓月，指佛性恁麼的識性一如)，是八萬四千的眼睛。先師天童古佛住瑞岩寺時上堂示眾說：「秋風清，秋風明。大地山河露眼睛，瑞岩點瞎重相見，棒喝交馳驗衲僧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瑞岩寺語錄』)(意：大千世界萬象是識眼所見，瑞岩門下的嚴格參學，是要打瞎衲僧的識眼緣起二元分別的所見，重新以佛眼無分別一元性現萬法。)
今謂“驗衲僧”者，即驗是古佛也麼？其要機者，即令棒喝交馳也，是為“點瞎。”恁麽之活計現成，是眼睛也。山河大地是眼睛露，朕兆不打也。秋風清，一老也；秋風明，一不老也。秋風清，非四大海之可比；秋風明，比千日月亦明。“清”“明”者，是眼睛之山河大地也。“衲僧”者，佛祖也。不選大悟，不選不悟，不選朕兆前悟。（得）眼睛者，佛祖也。驗者，眼睛露也，瞎現成也，活眼睛也。相見者，相逢也。相逢相見者，眼頭尖也，眼睛霹靂也。大凡勿以為渾身大，渾眼可小。往往以為老老大大者，亦可會解渾身大也，渾眼小也。以是未具眼睛之故。
今所謂『驗衲僧』，即驗是古佛也嗎？其要機，即是令棒喝交馳，是為『點瞎』(即奪去其識心的二元分別)。恁麽的活計現成(一元性的識心緣起)，是眼睛。山河大地是眼睛露(性相一如的公案現成)，是朕兆不打(即未落入二元分別時)。秋風清，是一老(指依真如法緣起法相)；秋風明，是一不老(指佛性的真如法性) (《洞山語錄》洞山良价云：「道無心合人，人無心合道，欲識箇中意，一老一不老。」)。秋風清，非四大海的可比；秋風明，比千日月亦明。『清』『明』，是眼睛的山河大地(即法相、法性都是佛性的功德法身)。『衲僧』(佛性恁麼的識性)，是佛祖。不選大悟，不選不悟，不選朕兆前悟(即非是轉識)。得眼睛(佛性恁麼的識性)的，是佛祖。『驗』，是眼睛露，是瞎現成(即性相一如的公案現成)，是活眼睛。『相見』，是相逢。『相逢相見』(即性相一如)，是眼頭尖，是眼睛霹靂。大凡勿以為渾身(法相)大，渾眼(法性)可小。往往以為年事已高的老成，亦可會解渾身大，渾眼小。這只是未具眼睛之故。
洞山悟本大師在雲岩會上遇雲岩作鞋次，師白雲岩曰：“就和尚乞眼睛。” 雲岩曰：“汝底與阿誰去也？”
師曰：“某甲無。” 雲岩曰：“有汝向什麼處著？” 師無語。 雲岩曰：“乞眼睛底是眼睛否？” 師曰：“非眼睛。” 雲岩咄之。是故，全彰之參學者，乞眼睛也。云堂辦道，法堂上參，寢堂入室，乞眼睛也。大凡隨眾參去，隨眾參來，自是乞眼睛也。可知眼睛是非自己，非他己之道理也！
洞山悟本大師在雲岩會上遇雲岩作鞋次，師告白雲岩說：「就和尚乞眼睛。』 雲岩說：「汝底與阿誰去也？」 師說：「某甲無。」
雲岩說：「有眼睛的話，汝向什麼處著？」 師無語。 雲岩說：「乞眼睛底是眼睛否？」 師說：「非眼睛。」 雲岩咄之。(《景德傳燈錄》卷十一
雲岩曇晟章) 所以，全彰的參學，是乞眼睛。講堂辦道，法堂上參，寢堂入室，是乞眼睛。大凡隨眾參去，隨眾參來，自是乞眼睛。可知眼睛是非自己，非他己的道理！(即是說：參學是要轉識眼為佛眼，回歸一元性的面對緣起)
謂洞山既有就師眼睛之請益，可知自己不可乞請於人，他人亦不可乞請於人。指示曰：“汝底與誰去也。”有“汝底”之時節，有“與誰”之處分。“某甲無。”
此是眼睛之自道取也。如是之道現成，須靜究理參學。 雲岩曰：“有向什麼處著？” 此道眼睛者，（謂）“某甲無”之“無”，即是“向什麼處著”也。“向什麼處著”者，“有”也。須參究恁麽道。
“洞山無語。”此非茫然，業識獨豎之標的也。
說洞山既有就師眼睛的請益，可知自己不可乞請於人，他人亦不可乞請於人(即法性非外來)。雲岩指示說：「汝底與誰去也。」 有『汝底』的時節，有『與誰』的處分(落入我相，就會有二元性的四相)。『某甲無』。 此是眼睛的自說明。如是說法的現成，須靜究理參學。 雲岩說：『有向什麼處著？』 此說眼睛，是『某甲無』的『無』，即是『向什麼處著』。『向什麼處著』，是『有』(即眼睛是無著處的『無』，也即是全然是眼睛的『有』，是『遍界不曾藏』)。須參究恁麽道。
『洞山無語』。此非茫然，是業識獨豎的標的(即仍陷在轉識中)。
雲岩為示曰：“乞眼睛是眼睛否？” 此是點瞎眼睛之節日也，活碎眼睛也。謂雲岩所道之宗旨者，是眼睛乞眼睛也，水引水也，山連山也，異類中行也，同類中行也，同類中生也。
雲岩為示說：『乞眼睛是眼睛否？』 此是點瞎眼睛的節日，是活碎眼睛(即棒喝交馳、打瞎識眼的法教)。雲岩所說的意義，是眼睛乞眼睛，是水引水，山連山，異類中行，同類中行，同類中生(即乞請授記、嗣法)。
洞山曰：“非眼睛。” 此是眼睛之自舉唱也，非眼睛之身心慮知；將有形段處，相見為“自舉”之活眼睛也。三世諸佛，立地聽眼睛轉大法輪、說大法輪。畢竟參究堂奧，則跳入眼睛裡，發心修行，證大菩提也。此眼睛自本以來，非自己，非他人。無諸掛礙故，如此之大事亦無掛礙也。是故，古先曰：“奇哉十方佛，元是眼中花。”
謂十方佛者，眼睛也；眼中花者，十方佛也。而今之進步退步，打座打睡，全承嗣眼睛自己之力而恁麽也。眼睛裡把定放行也。
洞山說：『非眼睛。』 此是眼睛的自舉唱，非眼睛(二元性識心)的身心慮知；將有形段處(指肉眼)，相見為『自舉』的活眼睛。三世諸佛，立地聽眼睛轉大法輪、說大法輪。畢竟參究堂奧，則跳入眼睛裡，是發心修行，證大菩提。此眼睛自本以來，非自己，非他人(佛性恁麼的法性是一元性的)。無諸掛礙故，如此的大事亦無掛礙。所以，古先說：『奇哉十方佛，元是眼中花。』(《續傳燈錄》卷四 瑯耶慧覺章) 所謂十方佛(佛性恁麼而有的識性)，是眼睛；眼中花(識性是佛性恁麼的法身)，是十方佛。而今的進步退步(法的緣起滅)，打座打睡，全承嗣(指佛性)眼睛自己的功德力而恁麽。是眼睛裡把定於止、放行於觀。
先師古佛曰：“抉出達磨眼睛，作泥彈子打人。” 高聲云：“著。海枯徹底過，波浪拍天高。” 此是清涼寺之方丈為示海眾也。然則，謂“打人”者，猶言作人也。以“打”故，人人有各自之面目也。比如言達磨眼睛裡做人人，作也。其“打人”之道理，即如是。以是眼睛裡打生之人人故，即今雲堂打人之拳頭，法堂打人之拄杖，方丈打人之竹箆子，即是達磨眼睛也。謂“抉出達磨眼睛作泥彈子打人”，今人謂之參請請益、朝上朝參、打坐功夫。打著什麼人？曰：“海枯徹底，浪高拍天。”
先師古佛說：「抉出達磨眼睛，作泥彈子(話頭)打人。」 高聲說：「著。海枯徹底過，波浪拍天高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清涼寺語錄』) 此是清涼寺的方丈為示大眾。然而，所謂『打人』，是猶言作人(即教人做佛一元識性，使識性不落入轉識)。以『打』故，人人有各自的面目(即各依業識)。比如說達磨眼睛(即一元性識性)裡做人人，是作。其『打人』的道理，即如是。因是眼睛裡打生的人人，故即今雲堂打人的拳頭，法堂打人的拄杖，方丈打人的竹箆子，即是達磨眼睛。所謂『抉出達磨眼睛作泥彈子打人』，今人稱為參請請益、朝上朝參、打坐功夫。打著什麼人呢？說：『海枯徹底，浪高拍天。』(即脫落萬法分別，成就壁立仟仞一元性的佛道緣起相，即無分別的心法一如)
先師古佛上堂讚歎如來成道云：“六年落草野狐狸，跳出渾身是葛藤。打失眼睛無處覓，誑人剛道悟明星。”
其謂“悟明星”者，即“打失眼睛”正當恁麽時之旁觀人話也，是渾身之葛藤也，故容易跳出也。覓處覓者，無處覓現成，未現成亦無處覓也。
先師古佛上堂讚歎如來成道說：「六年落草野狐狸，跳出渾身是葛藤。打失眼睛無處覓，誑人剛道悟明星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清涼寺語錄』) 其說的『悟明星』，即是『打失眼睛』正當恁麽時的旁觀人話，是渾身的葛藤，故容易跳出。覓處覓者，無處覓(性相一如)現成，未現成(指一元性識性)亦無處覓。
先師古佛上堂云：“翟曇打失眼睛時，雪裡梅花只一枝；而今到處成荊棘，卻笑春風繚亂吹。” 且道翟曇眼睛者，非只一二三；而今打失者，為何眼睛？有稱“打失眼睛”之眼睛乎？於如此中，更有“雪裡梅花只一枝”之眼睛，早於春，洩漏春心。
先師古佛上堂說：「翟曇打失眼睛時，雪裡梅花只一枝；而今到處成荊棘，卻笑春風繚亂吹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清涼寺語錄』) 且說翟曇眼睛，非只一二三(即有八識)；而今打失的，為何眼睛？有稱『打失眼睛』的眼睛嗎？於如此中，更有『雪裡梅花只一枝』的眼睛(指佛性恁麼而有的一元性識心，是落入轉識，是緣起萬法以前)，早於春，洩漏春心。
先師古佛上堂云：“霖霪大雨，豁達大晴。蛤蟆啼，蚯蚓鳴。古佛不曾過去，發揮金剛眼睛。咄！葛藤葛藤。”
謂“金剛眼睛”者，“霖霪大雨”也，“豁達大晴”也，“蛤蟆啼”也，“蚯蚓鳴”也。以是“不曾過去”故，古佛也。古佛雖有過去者，然則，不得一同于不古佛之過去。
先師古佛上堂說：「霖霪大雨，豁達大晴。蛤蟆啼，蚯蚓鳴。古佛不曾過去，發揮金剛眼睛。咄！葛藤葛藤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淨慈寺語錄』) 所謂『金剛眼睛』，是『霖霪大雨』，是『豁達大晴』，是『蛤蟆啼』，是『蚯蚓鳴』(都是性相一如的公案現成)。因是『不曾過去』，故是古佛。古佛(這裡指佛性恁麼的識性)雖有過去的，然而，不得一同於不古佛(這裡指佛性真如)的過去。
先師古佛上堂云：“日南長至，眼睛裡放光，鼻孔裡出氣。” 而今綿綿之一陽三陽，日月長至，連底脫落也。此是眼睛裡放光也，日裡看山也。此中之消息威儀，如是也。
先師古佛上堂說：「日南長至(即冬至)，是眼睛裡放光，是鼻孔裡出氣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瑞岩寺語錄』) 而今綿綿的一陽三陽，日月長至，是連底脫落。此是眼睛裡放光，日裡看山。此中的消息威儀，是如此。(放光、出氣都是識心緣起的公案現成)
先師古佛因（住持）臨安府淨慈寺上堂曰：“今朝二月初一，拂自眼睛凸出，明似鏡，黑如漆；驀然蹦跳，吞卻乾坤。一色衲僧門下，猶是撞牆撞壁。畢竟如何？盡情拈卻笑呵呵，一任春風沒奈何。”
先師古佛因住持臨安府淨慈寺上堂說：「今朝二月初一，拂自眼睛凸出，明似鏡，黑如漆；驀然蹦跳，吞卻乾坤。一色衲僧門下，猶是撞牆撞壁。畢竟如何？盡情拈卻笑呵呵，一任春風沒奈何。」(《如淨語錄》收的『淨慈寺語錄』)
而今所云“撞牆撞壁”者，渾牆撞也。渾壁撞也。（此是）有眼睛也。今朝及二月並初一，共是條條之眼睛也，謂拂子眼睛也。“驀然蹦跳”故，今朝也；“”吞卻乾坤“幾千萬個故，二月也。盡情拈卻時，初一也。眼睛之現成活計，如是也。
而今所說的『撞牆撞壁』，是渾牆撞。渾壁撞(指一元性的緣起萬法)。此是有眼睛。今朝及二月並初一，共是條條的眼睛，是拂子眼睛。『驀然蹦跳』故，是今朝(有)；『吞卻乾坤』幾千萬個(界)故，是二月。盡情拈卻時(時)，是初一。眼睛的現成活計，是如此(即是說：依真如法位恁麼緣起的『有』『時』『界』是一元性的)。
參考資料：
《正法眼藏》道元著，何燕生譯註，宗教文化出版社，2003年11月。書號：ISBN
7-80123-557-6/B*17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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