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行持 上》永平道元禪師 (2)
五祖山法演禪師曰:“師翁始住楊岐山時,老屋敗櫞。風雨之敝甚。于時冬暮,殿堂悉舊損,其中僧堂尤壞,雪霰滿床,居不遑處也。雪頂耆宿猶澡雪,龐眉尊年,有如皺眉之患,眾僧不安坐禪。衲子投誠,欲請修造,師翁卻之,曰:‘我佛有言,時當減劫,高岸深谷,遷變不常。安得圓滿如意,自求稱足。’古之聖人,多經行於樹下露地。此是古來之勝躅也,履空之玄風也。汝等出家學道,做手腳尚不穩。僅是四五十歲也,誰有閒暇以豐屋為事?”遂不從也。
五祖山法演禪師說:「師翁方會禪師始住楊岐山時,老屋敗櫞。被風雨破壞的厲害。當時冬暮,殿堂悉舊損,其中僧堂尤壞,雪霰滿床,沒有一處可居住。雪頂耆老宿處猶泡在雪中,龐眉尊年,有如此皺眉的煩惱,眾僧不安坐禪。有僧人誠心欲請修造,方會禪師推卻了,說:『我佛有言,時當減劫,高岸深谷,遷變不常。安得圓滿如意,自求稱足。』古時的聖人,多經行於樹下露地。這是古來的非凡的足跡,是行履佛法空性的修行風範。你們出家學道,修學佛道尚不穩。學習的年歲也僅是四五十歲,誰有閒暇可以豐屋為事?」因此不從修繕的建議。
翌日,上堂示眾曰:“楊岐乍住屋壁疏,滿床盡撒雪珍珠;縮卻項,暗嗟噓,翻憶古人樹下居。”是故,四海五湖之雲衲霞袂,皆以掛錫此會為所樂也。當喜耽道之人多此道也。此道,當染於心;此語,須銘於身。
翌日,法演禪師上堂示眾說:「楊岐道場暫住屋牆壁疏漏,滿床盡撒雪珍珠;縮卻頸項,暗自悲傷感嘆,應翻想憶起古人是樹下居。」所以,四海五湖的雲衲霞袂(行腳僧侶),皆樂於掛錫此道場。當喜好聖賢之道的人多這樣做。此道理,應當染記於識心;且此語,須銘記於身行。
演和尚有時示曰:“行無越思,思無越行。”此語可重!日夜思之,朝夕行之,不可如亂被東西南北風所吹。況乎此日本國,王臣之宮殿,尚不有其豐屋,僅苟為白屋也。出家學道,爭有幽棲豐屋?若得豐屋,無非邪命;清靜者,鮮矣!本有者不論,勿使更經營!草庵白屋者,古聖之所在也,古聖之所愛也。晚學須慕而參學,不得逾越!
演和尚有時示說:「行無越思,思無越行。」這話可重呢!日夜的心思,朝夕的行履,不可如被東西南北風所吹亂。況乎於日本國,王臣的宮殿,也還沒有華麗屋宇,僅苟為簡白屋舍。出家學道,爭有幽棲豐屋呢?若得豐屋,無非是依邪命;清靜的,鮮少啊!本有的就不說,勿更費心經營!雖是草庵白屋,然是古聖的所在地,古聖的所愛。晚學須仰慕此風範而參學,不得逾越!
黃帝、堯、舜等雖俗,然居草屋,是世界之勝躅也。《屍子》曰:“欲觀黃帝之行,于合宮。欲觀堯、舜之行,于總章。黃帝明堂以草蓋之,名曰合宮。舜之明堂以草蓋之,名曰總章。”
黃帝、堯、舜等雖是俗人,然而也是居草屋,是世間非凡的足跡。《屍子》書中說:「欲觀黃帝的行履,於合宮。欲觀堯、舜的行履,於總章。黃帝明堂以草蓋的,名曰合宮。舜的明堂以草蓋的,名曰總章。」
可知合宮、總章皆草蓋也。今以黃帝、堯、舜比之我等,尚非天地之論。是猶以草蓋為明堂。俗尚居草屋,出家人爭擬高堂大觀之所居焉?當慚愧!古人居樹下,棲林間;在家、出家皆愛所住也。黃帝乃崆峒道人廣成之弟子也。廣成棲崆峒之岩中。今大宋國之國王大臣,多傳此玄風也。
可知合宮、總章皆是以草蓋的。今日以黃帝、堯、舜所居與我們的相比,尚非天差地別的比較。古聖賢猶是以草蓋為明堂。俗人尚居草屋,出家人爭擬高堂大觀的所居呢?當慚愧!古人居樹下,棲林間;在家、出家皆愛其所住。黃帝乃崆峒道人廣成的弟子。廣成棲崆峒的岩洞中。今日大宋國的國王大臣,多傳此學道風範。
是故,塵勞中人尚如此,出家人爭奈劣于塵勞中人耶?爭奈濁于塵勞中人哉?向來佛祖中,受天供養者多,然已得道時,天眼不及,鬼神不寄,其旨須明!天眾神道若踐佛祖之行履,則有親近佛祖之道。佛祖普超證天眾神道,天眾神道則無見上之消息,難以親近佛祖之邊際也。
所以,塵勞中俗人尚且如此,出家人爭奈劣於塵勞中人呢?爭奈濁於塵勞中人嗎?向來佛道祖師中,受天人供養者多,然而已得道時,天道眼睛無法見及,鬼神無法寄託,這道理須明了!天眾神道若能依循佛祖的行履,則有親近佛祖的佛道。佛祖普超證天眾神道,天眾神道則無法明了佛道的消息,難以親近佛祖的邊際。
南泉曰:「老僧修行無力,被鬼神睹見。」須知被無修之鬼神睹見者,是修行之無力也。太白山宏智禪師正覺和尚之會下護伽蘭神曰:「吾聞覺和尚住此山十餘年,常到寢堂見,不能前,未之識。」實相逢於有道之先踪也!
南泉普願禪師說:「老僧修行無力,被鬼神睹見。」須知被無修行的鬼神睹見的,是修行的無功力(六道鬼神是陷於識心能知所知二元運作的,修行人若仍常處二元分別識心,則易為鬼神所覺知其心念)。太白山宏智禪師正覺和尚的會下護伽蘭神說:「吾聞覺和尚住此山十餘年,常到寢堂欲見,不能進前,從未識見(處一元無我境則無識身住)。」實是相逢於有道的先輩啊!
此天童山,元是小院也,自覺和尚之住此,乃掃除道觀、尼寺、教院等,而為今之景德寺也。師遷化後,左朝奉大夫侍御史王伯庠,因記師之行業記,有人曰:「須記奪道觀、尼寺、教院而為今之天童寺事。」御史曰:「不可也。此事非僧德矣!」時人多譽侍御史。
此天童山,原來是小院,自覺和尚的住此,乃掃除道觀、尼寺、教院等,而為今的景德寺。覺和尚師遷化後,左朝奉大夫侍御史王伯庠,因記師的行業記,有人說:「須記奪道觀、尼寺、教院而為今的天童寺事。」御史曰:「不可以。此事非僧德矣!」時人多譽侍御史。
須知如此之事,是俗之能也,非僧之德。大凡自登入佛道之最初,遠超三界之人天也。非三界所使,非三界所見,須審細咨問之,須歷盡身口意及依正而功夫參究之。佛祖行持之功德,雖自本有濟度人天之巨益,然人天更不覺知為佛祖之行持所資助也。
須知如此的事,是俗人的能事,非僧人的德行。大凡自登入佛道的最初(沙門入道受戒,善閉根門,修禪定入一心,則遠離二元運作),就遠超三界的人天。非三界所能使,非三界所能見,須審細咨問此道理,須歷盡身口意及依報、正報而下功夫參究。佛祖行持的功德,雖自本有濟度人天的巨大利益,然而人天更不覺知為佛祖的行持所資助。
今行持佛祖之大道,莫論大隱小隱,莫嫌聰明鈍痴,但永拋名利,莫被萬緣所繫縛,須如拂燃頭,莫使光陰空過。莫待大悟,大悟乃是家常飯也。莫怨不悟,不悟乃髻中之寶珠也。唯當有家鄉而離家鄉,有恩愛而離恩愛,有名而離名,有利而離利,有田園而離田園,有親族而離親族。無名利等,亦應離之。既離有,亦當離無,其道理明矣!其即是一條之行持也。生前拋卻名利而行持一事,則為佛壽長遠之行持也。今此行持,定為行持而行持也。有此行持之身心,則當自愛之,當自敬之。
今行持佛祖的大道,莫論大隱於市、小隱於秋樊,莫嫌聰明鈍痴,但永拋名利,莫被萬緣所繫縛,須如拂燃頭之急,莫使光陰空過。莫待大悟(不落入有能悟所悟的思量),大悟乃是家常飯(日常行住坐臥的行履即是)。莫怨不悟(落入尋求佛道的思量),不悟乃像是髮髻中的寶珠(即不知懷珠之失)。唯當有家鄉而離家鄉,有恩愛而離恩愛,有名而離名,有利而離利,有田園而離田園,有親族而離親族。就是無名利等,也應遠離。既離有,也當離無,這道理是明顯的啊!這即是一條(禪語表淨洒洒的脫落有無,即兀兀地)的行持。生前拋卻名利而專於行持一佛事,則為佛壽長遠的行持。今日此種行持,是堅定為行持而行持的。有此種行持的身心,則當自愛,自敬。
大慈寰中禪師曰:「說得一丈,不如行取一尺;說得一尺,不如行取一寸。」此雖是勸時人疏忽行持而忘卻佛道之通達,然非謂一丈之說為不是也,乃謂一尺之行,功大於一丈之說耳。何止丈尺之度量哉?當有須彌與芥子之功論也!須彌有全量,芥子有全量。行持之大時節,如斯也。而今之道得,非寰中之自為道,是寰中之自為道。
大慈寰中禪師說:「說得一丈,不如行取一尺;說得一尺,不如行取一寸。」此雖是勸告當時人疏忽行持而忘卻佛道的通達,然而不是說能說一丈的法是不對的,乃是說能行一尺的佛事,功德大於一丈的說法。這種說與行的差別,何止丈尺的度量呢?當有如須彌山與芥種子差異的功論!因須彌山有它的全量尺度,芥子有它的全量尺度,兩者是無法比擬的。行持功德的大時節,就是如斯。而今日所說的,不是寰中禪師的自己所為的佛道,而是盡寰宇中的自行運作的佛道。
洞山悟本大師道:「說取行不得底,行取說不得底。」此是高祖之道也。其宗旨者,乃明行有通於說之路,說有通於行之道也。是故,終日所說,終日即行也。其宗旨者,謂行取行不得底,說取說不得底也。
洞山悟本大師說:「說取行不得底,行取說不得底。」這是高祖的佛道。它的意義是,說明行有通於說的路(即行的當下即是說),說有通於行的佛道(即說的當下即是行)。所以,終日所說,即是終日所行。它的意義也是,佛道行取行不得盡底,說取說不得盡底。(即行法與說法的功德,不是只有所顯的法相而已)
雲居山弘覺大師七通八達於此道,曰:「說時無行路,行時無說路。」此道得,謂非無行、說。其說時者,即「一生不離叢林」也;其行時者,即「洗頭到雪峰前」也。說時無行路,行時無說路;不得懈怠,不得混亂。
雲居山弘覺大師是通達於此道理,說:「說時無行路,行時無說路。」這種說法,不是說沒有佛道的行、說。佛道『說時』,即是「一生不離叢林」(即修時,行履不離佛法的戒定慧);佛道『行時』,即是「洗頭到雪峰前」(即證時,於正法師前剃髮,即證入正法)。佛道修證是一如的,也即是說修行與證得是同一條路。所以說時無行路(修時即是法相端),行時無說路(證時即法性端);說時行時無止盡,即修證無止盡,故不得懈怠,不得混亂。
有古來佛祖之道來,謂「若人生百歲,不會諸佛機;未若生一日,而能決了知。」此非一佛二佛之所言,乃諸佛之所道取來,諸佛之所行取來也。於百千萬劫之回生回死中,有行持之一日者,即是髻中之明珠也,即是同生同死之古鏡也,即是可喜之一日也,即是行持力自為喜也。若行持力尚未至,不受佛祖之骨髓者,則不惜佛祖之身心,不令佛祖之面目喜悅也。佛祖之面目骨髓,雖是「不去」,雖是「如去」,雖是「如來」,雖「不來」,然必秉持於一日之行持中。是故,一日可重也!若徒為百歲生,則是可恨之日月也,可悲之形骸也。縱使百歲之日月與聲色之奴婢相馳走,然則,若行取其中一日之行持,則非但行取一生之百歲,亦可度取百歲之他生也。此一日之身命者,是可貴之身命也,可貴之形骸也。是故,生者一日,若會諸佛機,則此一日勝於曠劫多生也。是故,尚未決了時,切莫空過一日。此一日者,可珍惜之重寶也,不可擬於尺壁之價值,不可換為驪珠。古賢惜之,過於身命!
有古來佛祖的法句,說「若人生百歲,不會諸佛機(生滅法,即由識的三能變證入一元性的緣起法境);未若生一日,而能決了知。」這非一佛二佛所說的,乃諸佛所說的法句,諸佛所行履的佛行。於百千萬劫的回生回死中,有這樣行持的一日,即是髮髻中的明珠,即是同生同死的古鏡,即是可喜的一日,即是行持力自為喜。若是行持力尚未至,不受佛祖的正法的,則不知珍惜佛祖的身心,不令佛祖的面目喜悅。佛祖的面目(性)骨髓(相),雖是「不去」,雖是「如去」,雖是「如來」,雖「不來」,然必秉持於一日的行持中(即性相是一元性的全然,非有生滅去來)。所以,一日可重啊!若只是活百歲,則是可恨的日月,可悲的形骸。縱使百歲的日月與聲色的奴婢相馳走,然則,若能行取其中一日會諸佛機(證入一元性的緣起法境)的行持,則非但行取一生的百歲,亦可度取百歲的他生。此會諸佛機一日的身命,是可貴的身命,可貴的形骸。所以,生者一日,若會『諸佛機』,則此一日勝於曠劫多生。所以,於諸佛機尚未決了時,切莫空過一日。此一日者,是可珍惜的重寶,不可擬於尺壁的價值,不可換為驪珠。古賢惜之,過於身命!
須靜思之:驪珠當求,尺壁得有,然一生百歲中之一日,一度失之,則不復再得也。有何善巧方便焉能還得過去之一日?紀事之書所不記也。若不空過,則包含日月於皮袋,令其不漏也。是故,古賢先賢,惜日月,惜光陰者,勝於惜眼睛,勝於惜國土。謂其空磋過者,乃濁亂於名利之浮世也。謂其不空磋過者,乃在道而為道也。
須靜靜審思:驪珠寶物當然可求,尺壁得再有,然一生百歲中的一日,一度失去,則不復再得。有何善巧方便還能得回過去的一日呢?紀事的書是不記的。若不空過一日,則是包含日月光陰於皮袋,令其不漏。所以,古賢先賢,惜日月,惜光陰的,勝於惜眼睛,勝於惜國土。所謂空磋過的,乃濁亂於名利的浮世。所謂不空磋過的,乃在佛道而為佛道。
既得決了,有不可空過一日。當偏為道而行取,為道而說取。是故知古來之佛祖,不亂費一日之功夫之風儀者,須常觀想之!遲遲花日坐於明窗可想,蕭蕭夜雨坐于白屋莫忘。光陰為什麼偷我功夫?不只偷一日,亦偷多劫之功德。光陰與我是何冤家?須怨吾之不修而使然也。吾不親於吾,吾怨吾也。佛祖非無恩愛,然被拋棄也。佛祖非無諸緣,然被拋卻也。雖為愛惜,然非愛惜自他之因緣故,吾若不拋卻恩愛,則有恩愛返拋卻吾之營為也。可憐恩愛者,則應憐恩愛也。謂憐恩愛者,即拋卻恩愛也。
於諸佛機的珍貴既得決了,有不可空過一日。當偏重為佛道而行取,為佛道而說取。所以知道古來的佛祖,是不亂費一日的功夫的風儀的,須常觀想之!遲遲花日坐於明窗可想,蕭蕭夜雨坐於白屋莫忘。光陰為什麼偷我功夫?不只偷一日,亦偷多劫的功德。光陰與我是何冤家?應須怨嘆是我自己的不修行才會這樣的。是我的不親切於我,我怨棄我造成的。佛祖不是沒有恩愛,然恩愛被拋棄了。佛祖不是沒有諸緣,然而諸緣被拋卻了。雖為愛惜,然而不是愛惜自他的因緣,我若不拋卻恩愛,則有恩愛返拋卻吾的(緣滅)作為。『可憐恩愛』的,則是應憐恩愛。所謂『憐恩愛』的,即是拋卻恩愛。
南嶽大慧禪師懷讓和尚,昔年參曹溪,執侍十五秋,傳燈授業,得一器水泄一器。古先之行履,最當慕古。十五秋之風霜,患自當多,然純一究辦,是晚進之龜鏡也。寒爐無炭,獨臥虛堂;涼液無燭,獨坐明窗。設無一知半解,然是無為之絕學也,此當是行持也!大凡若能暗中拋捨貪名愛利,則日日但是行持之積功也。此旨勿忘。說似一物即不中者,乃八個年頭之行持也。為古今之所稀,賢與不肖共冀之行持也。
南嶽大慧禪師懷讓和尚,昔年參學曹溪,執侍十五年,傳燈授業,如得一器水泄一器。古先聖的行履,最當慕古。十五年的風霜,自己煩惱當多,然純粹於一件事上下功夫,是晚進後學的風範。寒爐無炭(冷清),獨臥虛堂(孤獨);涼液無燭(幽暗),獨坐明窗。假設無一知半解於佛學,然而卻是無為的絕學,此當是行持!大凡若能暗中拋捨貪名愛利,則日日但是行持的積功。這道理勿忘。這『說似一物即不中』的道得,乃是經八個年頭功夫的行持。是為古今所稀有的,是賢與不肖共同希望的行持。
香嚴智閑禪師耕道于大溈時,欲道得一句,數番終道不得也,哀之,遂焚書籍於火,為行粥飯僧而經歷年月焉。後入武當山,訪大證之舊跡,乃結草為庵,放下幽棲。一日才摒掃道路,以瓦礫擊竹聲而忽然悟道。後住香嚴寺,一盂一缽,平生不換。占居奇岩清泉,以為一生宴坐之幽棲。行跡多留於本山,謂其平生不曾出山。
香嚴智閑禪師修道於大溈(溈山靈佑禪師)處時,欲用一句表達佛道,經數次仍說不得,悲哀之餘,遂焚書籍於火,為行粥飯僧而經歷年月。後入武當山,訪大證(南陽慧忠)禪師的舊跡,乃結草為庵,放下諸緣幽棲。一日才摒掃道路,以瓦礫擊竹聲而忽然悟道(諸佛機)。後住香嚴寺,一盂一缽,平生不換。住居奇岩清泉,以為一生宴坐的幽棲。行跡多留於本山,謂其平生不曾出山。
臨濟院慧照大師者,黃檗之嫡嗣也。在黃檗會下三年,純一辦道,依睦州陳尊宿之教訓,三番問佛法大意于黃檗,重吃六十棒,尚勵志無怠。到大愚而大悟者,亦即黃檗、睦州兩尊宿之教訓也。祖席之英雄者,謂臨濟、德山。然德山何及臨濟焉?實如臨濟者,乃拔群者也!爾時之群,較近代之拔群亦拔群也。謂其行業純一、行持拔群,擬思其為幾枚幾般之行持,則可不中也。
臨濟院慧照大師(即臨濟義玄),是黃檗的嫡嗣。在黃檗會下三年,然純粹於佛法事上下功夫,依睦州陳尊宿(道明禪師)的教訓,三番問佛法大意於黃檗,重吃六十棒,尚勵志無怠。慧照禪師到大愚禪師處而大悟的,亦即是在黃檗、睦州兩尊宿時的教訓。佛祖們的英雄,所謂臨濟、德山等。然而德山何及於臨濟呢?實際如臨濟禪師的,乃是超群的!當時的僧眾,較近代的僧眾還突出超群的。說他們行業純一、行持超群,而擬思慮他們是因為幾枚幾般的功夫,則可是不中的。
師在黃檗,與黃檗栽杉松次,黃檗問師曰:“深山裡,栽許多樹作麼?”師曰:“一與山門為境致,二與後人作標榜。”乃將鍬拍地兩下。黃檗拈起拄杖曰:“雖然如是,汝已吃我三十棒了也。”師作噓噓聲。黃檗曰:“吾宗到汝,大興於世。”
臨濟禪師在黃檗禪師處,與黃檗禪師栽種杉松完後,黃檗問師說:「深山裡,栽許多樹作麼?」臨濟禪師說:「一給山門為景緻,二給後人作標榜。」乃將鍬鏟拍地兩下(指要下功夫)。黃檗禪師拈起拄杖說:「雖然如是,汝已吃我三十棒了。」臨濟禪師作噓噓聲(即不得作聲)。黃檗禪師說:「吾宗到汝,大興於世。」 (此公案中,道元認為這是要展現親自傳承的緣故,而臨濟禪師回答黃檗禪師所問,只答了果,但因的部分未答,所以吃棒子。佛道著重於因,果是自然成的。然而因果是一如的,回答了果,也就回答了因,只是落入語言文字,就有因果面相的兩頭。落入兩頭就失去當下的行持。然而能知果種因的,則是明眼人。)
是故,當知得道後亦是栽杉松等,親手攜鍬柄也。“吾宗到汝,大興於世”者,當由是也。栽松道者之古跡,當是單傳直指也,黃檗與臨濟亦共栽松也。黃檗往昔曾捨眾,混跡于大安精舍為老侶,有掃灑殿堂之行持。掃灑佛殿,掃灑法堂。然掃灑心,則不待行持;掃灑光,則亦不待行持。與裴相國相見,是此時節也。
所以,應當知大師得道後也還是栽種杉松等,親手攜鍬柄做活計。「吾宗到汝,大興於世」的,應當是由這親自傳承緣故。栽松道者(五祖弘忍大師)的古跡,應當是這直指佛法的單傳,黃檗與臨濟也是共同栽松(單傳直指的)。黃檗禪師往昔曾捨眾,混跡於大安精舍為老侶,有掃灑殿堂的行持。掃灑佛殿,掃灑法堂。然而是有不待行持的掃灑心、光。與裴相國相見,是在這時節。
唐宣宗皇帝者,憲宗皇帝之第二子也。少而敏黠,日常愛結跏趺坐,在宮常坐禪。穆宗者,宣宗之兄也。穆宗在位時,早朝罷,宣宗則戲而登龍床,作揖群臣勢。大臣見之以為心風,即奏穆宗,穆宗見之而撫宣宗曰:“我弟乃吾宗之英胄也。”時宣宗,年始三十也。
唐宣宗皇帝,釋憲宗皇帝的第二子。少而敏黠,日常愛結跏趺坐,在宮常坐禪。穆宗,是宣宗的兄長。穆宗在位時,早朝罷,宣宗則戲而登龍床,作揖群臣勢。大臣見到以為發心瘋,即奏穆宗,穆宗見到而撫宣宗說:「我弟乃吾宗之英胄。」時宣宗,年始三十。
穆宗于長慶四年晏駕。穆宗有三子,一者敬宗,二者文宗,三者武宗也。敬宗繼父位,三年乃崩。文宗繼位,一年間內臣謀而易之。武宗即位而宣宗尚未即位,在侄之國。武宗常喚宣宗癡叔。武宗乃會昌之天子也,廢佛法之人也。武宗有時召宣宗,罰其昔日登于父位,一頓打殺,置於後花園中,灌不淨而複生。
穆宗於長慶四年晏駕。穆宗有三子,一者敬宗,二者文宗,三者武宗。敬宗繼父位,三年乃崩。文宗繼位,一年間內臣謀而易之。武宗即位而宣宗尚未即位,在侄的國。武宗常喚宣宗為癡叔。武宗乃是佛法會昌之難的天子,廢佛法的人。武宗有時召宣宗,罰其昔日登於父位,一頓打殺,置於後花園中,強灌不淨穢物而複生。
終離父王之邦,密參香嚴閑禪師之會下,剃頭為沙彌,然尚乃不具戒也。伴志閑禪師游方,至廬山。因志閑自題瀑布曰:“穿崖透石不辭勞,遠地方知出處高。”以此兩句,釣他沙彌。看是何人作。沙彌續之曰:“溪澗豈能留得住,終須大海作波濤。”見此兩句,可知沙彌非尋常人也。
宣宗終離父王的邦國,密參香嚴閑禪師的會下,剃頭為沙彌,然尚未受具足戒。伴志閑禪師游方,至廬山。因志閑自題瀑布說:「穿崖透石不辭勞,遠地方知出處高。」以此兩句,釣他宣宗沙彌。看是何人作。沙彌接續的說:「溪澗豈能留得住,終須大海作波濤。」見此兩句,可知此沙彌非尋常人。
後到杭州鹽官齊安國師會下充書記,黃檗禪師時充鹽官之首座,故與黃檗為連單也。黃檗時至佛殿禮佛,書記來問曰:“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,長老用禮何為?”如是問著,黃檗便掌,向沙彌書記道:“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,常禮如是事。”如是道畢,又掌一掌。書記曰:“太粗生也!”黃檗曰:“這裡是什麼所在,更說什麼粗細?”又掌書記一掌。
後到杭州鹽官齊安國師會下充當書記,黃檗禪師當時充當鹽官的首座,所以與黃檗為連單併座。黃檗時至佛殿禮佛,書記來問說:「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,長老用禮何為?」如是問著,黃檗便打掌,向沙彌書記說:「不著佛求,不著法求,不著僧求,常禮如是事。(即是說此事,不在心求,但在行持)」如是道畢,又掌一掌。書記說:「太粗魯!」黃檗說:「這裡是什麼所在,更說什麼粗細?(指佛道不是言說戲論)」又掌書記一掌。
武宗之後,書記遂還俗即位。宣宗則廢武宗之廢佛法,乃中興佛法。宣宗即位、在位間,常好坐禪。未即位時,乃離父王之邦;游方遠地之溪澗時,則純一辦道。謂即位之後,晝夜坐禪。誠乎父王已崩禦,兄弟又晏駕,且為侄所打殺,可憐如窮子!然則勵志不移,功夫辦道,當為奇代之勝躅也,天真之行持也。
武宗之後,書記宣宗遂還俗即位。宣宗則廢武宗的廢佛法,乃中興佛法。宣宗即位、在位間,常好坐禪。未即位時,乃離父王的邦國;游方遠地的溪澗時,則純一辦道。謂即位之後,晝夜坐禪。誠乎父王已崩禦,兄弟又晏駕,且為侄所打殺,可憐如窮子!然則勵志不移,功夫辦道,當為奇代的勝躅,天真的行持。
雪峰真覺大師義存和尚,自發心以來,曾掛錫叢林並接待行程人,路雖遙,然不嫌處,日夜坐禪不怠。雪峰至其草創之露堂堂,亦不懈怠,與坐禪同死。往昔諮參,乃九上洞山,三到投子,奇世之辦道也。勸行持清嚴,今人多云雪峰高行。雪峰之昏昧雖與諸人齊,然雪峰之伶俐,則非諸人之所及,是行持之然也。今之道人,須學雪峰之澡雪;靜心省思雪峰參學諸方之筋力,誠乃宿有靈骨之功德也!
雪峰真覺大師義存和尚,自發菩提心以來,曾掛錫叢林並接待遊方僧侶,路雖遙,然不嫌處,日夜坐禪不怠。雪峰至其草創的露堂堂(道業成就),亦不懈怠,與坐禪同死。雪峰往昔諮參,乃九次上山參洞山良价,三次去參投子大同,是奇世的辦道。雪峰勸人行持清嚴,今日人多說雪峰高深行持。雪峰的昏昧(物質肉體)雖與諸人齊,然雪峰的伶俐(心識靈體),則非諸人所及的,是行持力使然。今日的學道後人,須學雪峰的澡雪精神(古人的修身養性說法:以雪洗身,指通果洗滌清淨神志);靜心省思雪峰參學諸方的功夫,誠乃是宿有超凡骨氣的功德!
今望有道宗匠之會,真實請益參學時,其消息最難辦也!非唯二十、三十個皮袋,乃是百千人之面面也。各各求實歸,授手日將暮,打舂夜將曉。或師普說時,則無我耳目,亂隔見聞。耳目備時,師亦終時。老宿尊年之老古錐已拊掌笑呵呵時,新戒晚進之自己,接末席之消息,則猶為稀少也。有入堂奧者,有不入堂奧者;有聞師之真決者,有不聞師之真決者。光陰速於箭,身命脆於露。師雖在,然有我參不得之恨;欲參之,則有師不得之悲。如是之事,乃親眼見聞也。
今日盼望能在有道宗師巨匠的會下,真實請益參學時,其消息因緣最難辦!不是只有二十、三十個皮袋,乃是百千人的參學面面。各各求實歸,授手日將暮,打舂夜將曉。或是明師廣為說法時,而我無清明耳目,被見聞所隔亂。當耳目清明時,明師亦壽終時。老宿尊年的老古錐已拊掌笑呵呵時,新戒晚進的自己,能接末席的因緣消息,則猶為稀少。有入堂奧的,也有不入堂奧的;有聞師的真決的,也有不聞師的真決的。光陰速於箭,身命脆於露。師雖在,然有我參不得的飲恨;欲參學,則有師不得的悲戚。如是的事,乃是親眼見聞的。
大善知識雖必有識人之德,然其耕道功夫時,始終親近良緣者,稀也。雪峰昔日上洞山、登投子,定將忍受此煩事也。此行持法操可哀,不參學則可悲。
大善知識雖必有識人的德性,然其修道下功夫時,始終得以親近良緣的,是稀少的。雪峰昔日上洞山、登投子參學,必定也忍受這些煩事。此行持法情操可哀憫,不參學的則是可悲的。
參考資料:
《正法眼藏》道元著,何燕生譯註,宗教文化出版社,2003年11月。書號:ISBN
7-80123-557-6/B*178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